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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蓉老师
发布时间:2020-9-2
 

1958年秋,我由初小升入高小,之后的两年中,秋蓉老师一直担任我们班主任。

秋蓉老师中等身材,短发,白白净净的,温文尔雅,看上去像个城里人,接管我们五(1)班时,才20岁出头。因她姓瞿,又是“秋”字辈,在我们这些红领巾的心目中,她自然而然地就被“认定”为革命先驱瞿秋白的妹妹。我们非常敬重她。

秋蓉老师既当班主任,还上我们班语文课。当时正在推广普通话,使用刚颁布的汉语拼音字母。课本滞后,尚未与拼音字母配套。她就让我们一边学习声母韵母,一边在课本上标注。没有花费多少时间,同学们就基本掌握了字母的发音、拼读和书写。我参加工作后普通话测试轻松过关,用搜狗时得心应手,全都得益于当年秋蓉老师拼音教学得法。

学校要求教师在课堂上必须讲普通话,那些土生土长、自学成才的老教师困难多多,课堂上时常会闹出“北京就在偶(我)们博(北)边”之类的笑话。秋蓉老师自告奋勇地当起了他们的老师。放学后,我们几个离校较晚的班干部,经常看到她为老教师们辅导普通话的场景。秋蓉老师是“老师的老师”,一时间成为我们班同学私下里炫耀的资本。

大跃进开始了,农村搞起了“四集体”,小学生也被裹挟其中。

一天早上,秋蓉老师传达学校决定,为了抢收抢种,停课劳动,让我们“童子军”开赴农业生产第一线。呈现在我们面前的,是高大粗壮的棉花秸,犹如一大片小树林。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它们拔掉,这里马上就要挑灯夜战,挖地三尺了。说实在的,我们的身高与棉花秸相差无几,又没有专用工具(“花钩”,铁制,用它拔棉花秸,效率要高得多)。当然,即便有花钩,我们力气小,也无济于事。

“让我们开展劳动竞赛吧,看哪个小组最快!”秋蓉老师一声令下,各小组立即行动起来。只见她身先士卒,一改往日里文弱书生模样,挥汗如雨。女生较多的那个小组在她支持下,遥遥领先。我们这些农家子弟,平日里没有少替父母手脚,但干这样重的体力活,还是第一次。在秋蓉老师鼓励下,我们再苦再累,谁都没有吭一声。

不知不觉中,我突然感到手指根部有痒痒的刺痛。原来是手上磨起了“水泡”,水泡皮破了,正被汗水滋润着。休息时,秋蓉老师让大家伸出手来,一个个查看,并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里搞来了碘酒,为破皮的水泡消毒。不经意间,有同学发现,秋蓉老师手掌上布满老茧。“这可是我的劳动成绩报告单啊!你们的水泡也一样。”原来,秋蓉老师是个孝女,工作之余,经常替年迈的父母干农活,怪不得她干起活来竟如此轻松。

小学生“四集体”之一,是在临时腾出的空教室里睡地铺。有同学尿床,早上查房时被秋蓉老师发现。为保护同学隐私,她一声不吭,偷偷地把脏衣服洗了。

每年清明前夕,严灶小学都会组织我们去金沙祭扫烈士墓。步行往返,单程20里。中午在东洋桥下的小饭店用餐。那一天我估计不足,以为带点炒豆子就能对付,中午时分,腹中唱起了空城计,与几个同病相怜的在饭店外闲荡,佯装吃过了。秋蓉老师发现后,马上从口袋里掏出粮票,让我们去买自己喜欢的食物。事后,家长设法换了粮票,退还给她。她说什么也不肯接受:“就算是老师请客了,可以吗?”我们听了,鼻头酸酸的。那年头,粮食就是生命啊。这一回,秋蓉老师为了我们,不知道又要“瓜菜代”多少天了。  

一分耕耘一分收获。我们在秋蓉老师大姐般的关爱下,特别争气,班集体连年被评为先进。受“向师性”魅力感染,我这个原先学习上的马大哈,1960年秋,如愿以偿地跨进了县中校门。

特殊的年代,就会发生独特的故事。我们目光所及,远不是秋蓉老师故事的全部。六十多年过去了,因其刻骨铭心,仿佛如昨。今诉诸笔端,为的是见证秋蓉老师与我们那一段割舍不断的师生情缘。


作者:瞿光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