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下，同学聚会渐成风尚，甚至催生出“同学汇”一类的服务机构来。

我从事教育工作30多年，先中学后高校，做过班主任，学生遍布大江南北。我经常参加各种形式的同学聚会，都有热心人操办，他们往往占有地利之便，从来不用我操心，到时候如约前往即可。

最近一次，我遇到了新问题。我当班主任的某班，今年毕业30周年。其他平行班都在搞活动，但到会率并不高，与会率不高的症结，出在部分同学“失联”上。有当年的班干部N向我建议，抽时间，去省内各地走一走，把那些“失联”的同学找到。即便是由于种种原因，不可能全部回母校相聚，同学们联系上了，通过微信群，把各自的信息在群内发布，远比相聚一起交流，来得更及时更深入。

于是，我们师生俩驱车出发，开始了“化整为片”式的聚会之旅。

第一站去江阴长江大桥，附近的苏南苏中同学相聚都比较方便。学生C毕业后一直在老家县城工作，企业改制之后，他事业搞得风生水起。这一次，他特地安排我们入住五星级宾馆，让我惊愕不已。退休前，我经常出差，很少住得如此高档。“老师您第一次来访，我岂敢怠慢！”C连忙向我解释。晚上，周边市县的学生特地驱车前来，满当当一桌人，在长江边聚会。大家聊事业、家庭，回忆当年学校生活的种种趣事，其乐融融。真想不到，他们居然都成了爷爷奶奶级的人物，与我这个比他们年长十五六岁的同属一个辈分，我唏嘘不已。岁月不饶人啊。他们的子女，清一色的接受过高等教育，高等教育大众化使然。有的留学海外，有的在国内发展，这在30多年前不可思议。

去苏北某地寻找学生Q，颇具周折。只听说他毕业后在外地工作了几年后，调动回了老家，在县城某国营公司任总经理。后因公司改制，回到老家镇上开了一家店铺，重新当起了老板。这期间，他与老同学鲜有联系，为了获取执业药师资质，年逾不惑，参加了全国统一考试，居然一举通过。我们来到Q店铺内，学生N故意询问“购药可否刷卡”时，两人相视片刻，相拥而泣。当年20出头的小伙子，如今变成了知天命的半老头，怎能不让人感慨唏嘘。“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老师、同学，实在是为生计而奔波，惭愧啊！” Q紧紧地抓住我的手，动情得热泪盈眶。

学生B事业有成，原先的企业十分红火，1995年因市场行情变化而倒闭。穷则思变。去上海出差时，一个偶然的机会，让他得悉有机肥料市场的广阔前景。他所在的县城周边，有许多大型奶牛场、养猪场、养鸡场。他办成了两三个工厂，把粪肥经过加工制成有机肥，既环保又绿色，获得省农委扶住支持，成为朝阳产业。他还开了一家外贸公司，营销电瓶车至南亚印度斯里兰卡等地，去年外销额竟逾千万美元…… 

在彭城，一直在大西北忙碌的学生Z，前不久刚回老家。屈指数来，我们已20多年未见。他笑盈盈地握我的手，发出“老师您没变”的感慨。其实，大家互相陪着慢慢变老，自然觉得彼此没变。看着他4岁的孙女，我不禁哑然失笑，“老师您没变”只不过是他良好的祝愿。

喝酒是聚会的必要程序之一，也少不了曾经喝酒的故事。临毕业前的某周末，几个学生小聚，买了易拉罐啤酒，竟不知道如何打开，不得不去医务室，请见多识广的医生帮忙，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通。现如今喝酒，没有了“学生不可喝酒”的禁忌，对我这个长辈，学生们敬酒，“老师您随意”如一股暖流，沁人心扉。

同学们相互敬酒时的真诚问候，化解了学生时代的羞涩，一切都显得亲切自然。一张张平添皱纹的笑脸，脑海里却在追忆着年轻，留在心间的友谊是多么的珍贵实在。此时此刻，聚会者只有一个身份，那就是“同学”，与财富多寡、职位高低无关。 

我随身带着30年前的学生毕业集体照，每到一处，就让学生在照片中寻找自己。三十年的岁月，不要说有时认不出别人，估计连自己都难以辨认，在一片“这是谁”“这是我吗”的七嘴八舌中，“老泪纵横”，师生皆然。

“老师在哪班级在哪”，不知是谁套用了“父母在哪家在哪”的句式，充分肯定了我们这次别样的聚会，说得大家心里热乎乎的。 

聚会固然好，副作用也难免，从干干净净的同学友情中，再回到人心隔肚皮的竞争或拥有距离的环境中难。不过，也正因如此，才有了同学聚会的价值。在岁月的催化下，同学谊、师生情已变成亲情，每一次聚会，都使得亲情的成分进一步发酵。也因同学在那里，聚会在那里，平常的日子才不那么难耐。哪怕未来不再让人期待，至少我们还共同拥有一个温暖的过去。

宝马在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上疾驰，风雨兼程，带走了快乐的时光、多天的疲惫和那沉沉的不舍，留下了美好的回忆。   

作者：瞿光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