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来,我空巢独居几成常态。因上有高堂,每次老伴去外地带小孩,留下我孤老头一枚。空巢独居,形单影只,有月亮和影子做伴,在诗仙笔下,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”并不觉得寂寞,反倒逍遥自在。但在我等布衣村夫眼里,实难苟同,孤家寡人,独来独往,郁郁寡欢,何来快乐?
说实在话,当初,我确实就是这样想的。然而,面对严峻现实,抱怨叫苦无济于事,倒不如另辟蹊径,让自己活得快活潇洒自在些。慢慢地,我终于在实践中悟出一个道理:根据身体条件,让自己保持适度忙碌,快乐感就会飘然而至。说得高大上一点,给自己制订一个空巢独居生活规划,不至于一天到晚无所事事,浑浑噩噩。
以往,老伴在家时,我充其量算是个家务助理,应急时偶尔去超市或菜市场买点东西,一日三顿,洗衣服打扫卫生,甚至连浇个盆景花水,都不用我插手,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日子。
遭遇空巢怎么办?常言道,船到弯头自然直。我年逾古稀,体格健壮,生活自理能力较强。年轻时曾有过下乡务农、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历练,家务活轻车熟路。民以食为天,每天宅在空巢里,总不能饿肚子吧,也太对不起当下的小康生活了。为节省时间,我把当初研读过的运筹学知识拿来,学以致用。比如,每天早上,趁着煤气炉上烧开水的空档,刷牙、洗脸。中午煮山芋大米饭,为了松软可口,适当提前浸泡大米,与此同时,清洗山芋,择菜,等等。总而言之,绝不会傻乎乎地坐等某个环节完成。很多琐碎事,穿插进行,提高了干家务活的效率。而最硬核的是,各个工序的谋划与实施,都得费心思,注意力集聚,忙忙碌碌中,焉有孤独寂寞之理。
今年仲春时节,小孙女被送来通城照料。她每次看到我从外面回家,就会一路小跑,口中嚷嚷:“爷爷,抱!”小家伙体重与日俱增,抱小孩毕竟是体力活,累,但乐在其中。几个月后,小孙女随她奶奶离开了通城,我当然牵挂,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微信视频聊天,这是我们最为开心的时刻。记得那天她们午后飞抵绿城,视频聊天时,我故意伸出双臂作拥抱状。“路太远,抱不到!”小不点儿才28个月大,竟能自发地脱口而出表达出这层意思,我乐不可支。
老母亲去了上海我妹妹家,乡下老宅前后那三四分地,总不能让它杂草丛生吧,于是乎,隔三差五地下乡打理,单程40公里,车马劳顿,公交车往返三四个小时。无论盛夏酷暑,骄阳似火,还是数九寒冬,寒风刺骨,躬耕陇亩,收获累累。夏日,黄瓜冬瓜之类,每次回城,购物小拖车装得满满当当,附带手提的,最多时四五十斤,与亲友、邻居共享。赠人玫瑰手有余香,成就感满满。
孝敬老人,就得常去看看,还要多陪老人聊聊。煲电话粥,只闻其声不见其人,远不如促膝谈心来得舒畅。我个把月去上海看望老母亲一次,为了赶上班车,从长途车站到公交站台,人流如织,几百米冲刺,气喘吁吁,但在此刻,什么孤独、寂寞,早已抛到九霄云外。
作为老侨眷,我退休后就加入了通城侨联组织,当“侨帮侨”志愿者,为比自己年长的侨眷服务。去华侨博物馆做义工,参与接待、讲解。轮到值班时,我胸前挂着华侨博物馆志愿者工作证,精气神十足。
退休前几十年,我以教学为主,当过班主任,还从事过教育研究、教学督导工作,一直与学生和青年教师打交道。在昔日同事眼里,我这个资深老教师,参与学校关工委工作,再合适不过了。于是,我自告奋勇,成为其中一员。关工委工作丰富多彩,开座谈会,与学生促膝谈心,有针对性地关心疏导,给生活困难学生送温暖,等等。我深知,关工委工作,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不行。每次谈心活动前,我像往日上课一样,认真备课。为了切合当前新形势新要求,特地上网查看资料,做到知己知彼,有的放矢,把准备好了的想法建议对策,写在专用记录本上。座谈会上,我认真倾听学生诉求心声,以自身几十年丰富的人生阅历与教育从业经验为例,耐心细致地正向引导,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教书育人的三尺讲台,在“耗散理论”中受益。
为老有所学,“博览群书”,弥补在家阅读纸媒的不足,我就妥善安排时间,行走于各图书馆、老年人活动中心之间,被老友戏称为“游学”。图书馆里,一本本杂志贴在木架上,犹如一朵朵小花开放在山野,吸引了一双双渴望求知的眼睛,我如饥似渴。有时候,某刊物样刊尚未寄达,我就提前在图书馆看到了,先睹为快的惬意油然而生。而当此等愉悦常态化时,便成为我在图书馆里幸福时光的主旋律。
图书馆经常推出各种文化活动,比如讲座、艺术作品展示、征文比赛等等。我和老友们相约,参与其中。去年8月,通城图书馆开展“阿法迪杯”奋斗新时代,贡献新智慧征文活动,我家老两口闻风而动,写成《亲历家乡交通巨变》《三代人的小学》,居然双双入围获奖,颁奖现场掌声阵阵,气氛热烈感人。
我自知才疏学浅,但却时常有夜郎自大式的冲动。那天,写成《图书馆里的幸福时光》被多家媒体刊发,还被《金秋之声》播放。蜗居在空巢中,静心聆听播音员声情并茂地朗诵本人拙作,不亦乐乎。此时此刻,我不由得窃喜:空巢独居也逍遥!
作者:瞿光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