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年前的某个冬日,夜幕降临,邻居家的车库里灯火通明,不时地传出“咚咚咚”的敲打声。我散步路过,出于好奇,前去一探究竟。
一个年约50岁的男子,手拿榔头和铁钻,半跪着,正在淋浴房墙面上敲凿。埋在墙壁里的水管接头坏了,他在修理。“姑妈年龄大了,不帮忙修理好,就洗不成澡了。”男子忙里偷闲,笑着向我解释,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光亮。站在一旁的葛老太太连忙向我打招呼:“他是我侄女婿小杨,下了班急匆匆赶过来的!”语气中充满亲热和自豪。我这才知道,小杨并非葛老太太的子女,而是她的娘家人。
葛老太太租住进本小区才几个月,起初,小区里的邻居们偶有议论:“葛老太太真可怜,83岁了,还一个人独自租住车库。”小杨经常前来看望、照料。有不明就里的好心人当面责怪他:“老人家这么一大把年纪了,你们做子女的怎么忍心把她赶出家门?”小杨并不做正面回应,只是憨厚地笑笑。
刚搬过来的一段时间,老太太身体硬朗,生活起居全部自理。小杨隔三差五地挤出时间前来看望。老太太喜欢吃荠菜馄饨,小杨夫妇包好送来。灯泡坏了,小杨二话不说,亲手修理安装,从来不去麻烦房东。老太太耳背,用手机与娘家人联系,说话声大,小杨就跑得特别勤快,唯恐电话里说不清楚误事。
老人家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,医药费报销还得去苏南。小杨就特地请假去处理,旅途劳顿,自不必说。有一天傍晚,小杨从苏南返回,背着个行李包,急匆匆直奔葛老太太的车库,与她详详细细地结算医药费报销款项。不一会儿,两个人为往返差旅费发生了“争执”,小杨说什么也不肯要老人家的钱。我正巧路过,听得真真切切:“我是你的晚辈、娘家人,为你跑跑腿,还不应该吗?”葛老太太拗不过,目送着小杨离去,口中念念有词:“娘家人,好,好!”
去年底开始,老太太的腰直不起来,步履蹒跚。小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不得不四处物色托老所。热心的邻居们知道了葛老太太曾经的不幸,也纷纷伸出援手。
原来,葛老太太年轻时,她远嫁苏南,在一家纺织厂工作。没有生育,收养一女。退休后老夫妻俩相依为命,倒也其乐融融。想不到,丈夫先她而去之后,养女对年迈的寡母不尽孝道,最后不得不对簿公堂,法院判决养女每月补贴生活费若干了事。其后不久,她从苏南搬迁回南通,投奔娘家人。四年前,她租住的房子拆迁,又搬迁到我们小区。小杨一家4口,挤住在一个两居室的小中套里,替姑妈租住车库,实在是迫不得已。
刚开始时,小杨就有过让姑妈入住托老院的建议。老太太不乐意,担心费用大,消费不起。经娘家人和邻居们多方奔走,前不久终于在主城区东部找到了一家托老院,价格适中,葛老太太的退休金完全承担得起,而且与娘家人的住处距离不是太远。
邻居葛老太太要去托老院了,好消息不胫而走,邻居们依依不舍,前来送别。小杨也忙前忙后,一如既往。临行前,小杨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:“其实,我老婆也是个养女。”我大为惊讶,同样是养女,对待老人竟如此天差地别!
作者:瞿光唐